【楼诚/衍生】洛神 第十回 公孙泽

  新房里,公孙泽慢慢放下遮面的扇子,交到沈剑秋手里。

  “明明是从小就见过的人,却要闹这些虚礼,可真有趣。”

  行了却扇礼,公孙泽便忍不住开口说话,清澈单纯的一个笑竟让沈剑秋晃了神。

  “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呀?”公孙泽没有介意沈剑秋的恍惚,自顾自说下去,“我是叫你‘夫君’,还是跟平时一样叫你‘公子’?”

  “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。”沈剑秋脱口而出,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话语里流露出的温柔之意,可是公孙泽听懂了,于是她给两个人的瓠瓜中斟满了酒,端正跪坐,拾起一半举过眉毛,抬到沈剑秋面前,沈剑秋接过,与她一道喝了,她才又笑道,“我还是喜欢像小时候一样,叫你‘剑秋哥’。”

  “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啊?”

  “你的事我怎么会忘呢?”童年记忆自脑海闪过,公孙泽的表情愈发欢欣,“剑秋哥,真好,我们以后真是一家人了。”

  “嗯。”沈剑秋望着对面的人纯真无邪的面庞,心中叹息,原来他一直接受的是“为明家迎娶公孙炎从女”的安排,尽管他们早已相识,可小时候的公孙泽于他而言只是妹妹,他记不清那些短暂的相处,也没想到公孙泽不但心甘情愿,还是怀着满腔欣喜与他成婚的。

  他沈剑秋既想匡扶天下,建功立业,又忘不了写意自在的逍遥生活,他自万花丛中过,唯一能在他心里留下些许痕迹的就是完美如神女再世的阿诚,但她更像个飘在云端的仙姬,抑或挂在墙上的画像,他渴望过,但最终听从父命放手了,因为他可以是“沈剑秋”,但原原本本的身份是“明章”。

  混乱之世即争斗之世,争而强者得胜。父亲拒绝他求娶方氏,将方氏许给二哥,又为他安排这门亲事,是想激他们兄弟一展其才,让他选出最合适最强大的继承人,他虽不喜如此受人摆布,却也想命运既如此,他也并非无意,倒不妨放手一搏。

  至于阿诚,他从未得到,更谈不上失去——阿诚成为他的二嫂后,他发现自己并不怎么遗憾,甚至还有些庆幸,完美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未必是好事。阿诚在府内寄居三年,虽受礼数拘束,彼此也有相处,他了解她是个既刚且柔,时寒时暖的人,她有着多副面孔,让他一直无法看透,而他既能权衡利弊好坏,便是未曾动情,不过琴曲辞赋之交罢了。

  世道幽茫,人人不易,女子尤甚,但愿二哥能好好待她吧。

  沈剑秋收回心思,这才把目光完全转回公孙泽身上,公孙泽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,重新换上笑脸:“剑秋哥,在想什么呢?”

  “你我新婚之夜,自是百感交集,阿泽又在想什么?”

  “我在想……剑秋哥哥比以前英俊。”公孙泽再怎么主动也是新妇,说完这句便略显羞涩低下头去。

  “你也比小时候漂亮多了。”沈剑秋顺势轻握住她的手。

  落花既有意,流水又何必无情呢? 


  夜半时分,云收雨散。公孙泽披着中衣站在内室一侧,剪去蜡烛的灯芯。

  她在沈剑秋面前是欢笑着的,却在他看不见的时候露出愁态。她放下剪刀,走回沈剑秋身边,手指在触碰到他的眉眼的瞬间停下来。

  “剑秋哥,你饱览山河,阅历天下,你有没有想过,其实最喜欢你,也最适合你的,一直就在你身边呢?”

  “我知道你一开始想要的并不是我,但没有关系,我会努力的。”公孙泽喃喃道,“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子,才华风骨皆不如方家姐妹,可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,我会给你一个家,让你安心一生的。”  


  公孙泽的孩子来得比想象得快,四个月大微微显身形的时候,明楼已经得了第二个女儿。沈夫人心中不喜,明锐东本也是淡淡的,却在小孙女满月宴上,明绰一只手抓住他的胡须时突然转变了心情。

  明楼在阿诚生产时坦言先保阿诚性命,事后虽严令保密,尤其不许阿诚知晓,消息却还是被一些人得知了,彼时公孙泽正在安胎,听沈剑秋谈及此事也吃了一惊。

  “二哥……当真这么说?”公孙泽在沈剑秋的搀扶下坐下来,眼中仍止不住惊讶。

  “母亲为此事大为不喜,再三叮嘱我不可拿明家骨肉的命不当回事,可不知为何,父亲倒是很满意的样子。”沈剑秋若有所思,“想来父亲看重子孙性情,更胜过子孙本身,若连朝夕相处的妻子都不爱惜,日后也必是凉薄之人。二哥向来敏慧,凡事精于谋算,收放自如,最肖似父亲,可父亲更喜欢醇厚坦率的人,二哥最令父亲不放心的也是这一点,如今他能为二嫂失控,才是他真性情的一面。母亲不许把此事告诉二嫂,是怕她恃宠生娇,可是二哥也不想让二嫂知道他动情,我就不懂了。”

  “这有什么难懂的?剑秋哥,你没有经历过,也没有亲眼见过这种事,所以不明白,其实二哥不想让二嫂知道,是因为他自己后怕,而且痛苦,不想把这份痛苦再加到二嫂身上而已。”

  “他不说,是因为痛苦?”

  “是啊,”公孙泽幽幽一叹,“结发妻,血脉相连的孩儿,母子保其一,我简直不敢想,二哥面对人命选择的时候,定是经受了不少挣扎煎熬。”

  “阿泽……”沈剑秋惊异地看着公孙泽,他从没有预料到,公孙泽竟会站在身为丈夫的一方考虑问题,她感慨的不是阿诚的幸运,而是明楼的心境,那样的心境沈剑秋自然能感同身受,如同心被利刃破成两半,如同滚油在心尖上浇过一回。

  她真正在意的不是明楼,而是设身处地想到了他吧?

  “剑秋哥哥……”公孙泽突然头一歪,靠在沈剑秋胸前。

  “嗯?”沈剑秋就势把人搂住。

  “若我生产时也面临如此处境,你不必为难,不要做任何选择,让我替你选吧。”

  沈剑秋大惊失色,低头与公孙泽对视,却见公孙泽又在对他笑,这一次他听懂也看懂她的言下之意,可这令他惶惶不可终日。

  “不行,不行,你要平平安安的,你绝对不可以有事,听到没有!”他抱紧她。

  公孙泽在他怀中点头,含泪而笑。  


  幸好公孙泽生产比阿诚顺利,更幸运的是她与沈剑秋有的是儿子,明府嫡长孙,明锐东夫妇喜悦不已,不但赐了很多东西,更准备给孙儿办一个隆重的满月宴,明锐东亲自为孙儿取名作“阳”,小字“阿苗”*,取“高阳东升,新苗遍野,五谷丰登”之意。只是,到了满月宴上,明锐东无意间望见阿诚坐在明楼身边,仪态端正得体,突然有些莫名地惋惜。

  他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子孙繁茂,并非只期盼沈剑秋,原本阿诚生了女儿,他是失望的,可一想到她这一胎生得百般辛苦,调养了半年才痊愈,让他想起父亲说起自己的母亲生育子女时的不易。喜事降临时人容易心软,明锐东毕竟也曾是性情中人,心情至此,他便冲明楼招手示意。

  “云齐,带你媳妇和明绰过来。”

  明楼搀扶着阿诚起身,又双双跪在明锐东面前,阿诚还抱着明绰,明锐东见到孙女心更软了,直接伸手要抱一抱孩子。

  明绰交到了明锐东手上,半岁大的孩子并没有哭,而是好奇地看着陌生的祖父,甚至伸出手去抓明锐东垂下的胡须,明锐东心头蓦地软了,连连笑着逗弄孩子:“敢捋我明锐东胡须者,绰儿乃第一人也!”全场闻言,都跟着笑了。

  “真是个勇敢的小姑娘,像咱们明家的人!今年我有了孙儿也有孙女,一儿一女,正凑成个‘好’字!”明锐东戳戳孙女的脸蛋,抬头看到阿诚,便温言道,“儿媳妇辛苦了,听说此番遭了不少罪,身子如今调养好了吗?”

  “有劳阿翁惦记,孩儿已经好多了。”

  “如此便好,你身体康健,明绮和明绰才能得到周全的照顾。云齐,扶着你媳妇坐回去吧,把绰儿先交给乳母照顾。”

  “是。”明楼扶着阿诚坐回位子,在桌案下悄悄拍了拍她的手。

  女儿得了明锐东的欢心和重视,这是意外之喜。 


  当晚明楼没有再来。

  阿诚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,明绮如今说话越来越利索,常常奶声奶气唤着“娘”,还好奇地盯着新生的明绰,问“妹妹是怎么来的”,让阿诚哭笑不得。尽管明绰更小,需要牵扯精力更多,她还是尽力一碗水端平,不忘挤出时间教明绮识字,给她讲故事,或者唱歌。这一晚,直到哄着两个女儿睡着,阿诚才放下明绰,走回了空荡荡的卧室。

  她从未觉得这间屋子如此空旷。

  “昭兰。”

  “婢子在。”

  “公子是在处理政务,还是去了于姬那里?”

  “夫人,都不是,”昭兰嗫嚅着开口,“夫人没听说吗?今日小郎君满月宴后,老夫人说要喜上加喜,就……挑了个人赐给公子了。”

  “是啊,我都忘了,我的身子一直虚弱,公子却不能没有子嗣,阿姑选的人也是不会错的……昭兰,那姑娘叫什么名字?哪里来的?她……长得什么模样?性情如何?”

  “婢子只听说那位娘子姓朱,出身农家,自幼父母双亡,流落街头才成为婢女,又被老夫人看中,留在身边伺候。至于相貌性情,婢子见她的次数不多,只觉得还算周正,自是比不上夫人的。”

  “比不上?恐怕这样的人才是阿姑喜爱而放心的吧?”阿诚心知沈夫人向来介意她曾许配过人家,生了女儿之后不满更甚,却没想到她这样等不及,“阿姑是好意,子嗣也重要,只是……夫君现在心思都在政事和战局上,身边的女人多了反而会耗费心力,万一再来个刘姬那样的……罢了,阿姑挑的人,人品应当不错,我多盯着点就是了。”

  “夫人……不难过吗?”

  “难过做什么?我嫁进来就知道会面对什么,这种事又不是头一回了,以后再有三五个甚至十几个都说不定,”阿诚平静如水,“我有点睡不着,你去帮我把灯点上,然后就下去吧,我想一个人看看书。”

  昭兰只得照做。阿诚骨子里刚强又固执,极少向人示弱,她也安慰不得。

  备好了书和笔墨,换了新的灯烛,阿诚一个人坐在案前,捧着书卷,手却突然落地,紧接着是一颗泪滴到书页上。这之后,她咬住自己的右手拇指,眼泪却一颗颗,一串串坠下来,越来越多,苦心维持的平静轰然垮塌。

  她已经开始怀念那个在她病床前温柔抚慰的人了,那个对她既敬且爱、珍惜呵护的,她的丈夫。她更怀念在书房里,那个一曲惊心,与她心思相连、意念相通的明楼。

  阿诚发泄过情绪,又被自己混乱的心态吓了一跳。

  是不是……又要把心交出去了?  


  “我待的时间够了,要走了。”明楼衣着整齐地站在新妾室的屋子,面色冷峻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,“你去睡吧,母亲那边,你知道应该怎么回复。”

  “是,公子。”明楼看着眼前人拘谨的样子也有些歉意,这朱徽音是母亲身边的人,一向忠心,与锦瑟不同,如此与她做样子给人看,是待她不公,明楼不喜欢以折磨一个人的方式来顾惜另一个人,可阿诚生下孩子尚不满一年,若姬妾立刻有了子嗣,只怕既伤颜面,也伤感情。

  若不得兼顾,便只有顾着更需要的人了。

  明楼心中是清醒的,那日阿诚生产时,他对大夫说的话并不是情绪冲动所致,而是原本的心意——他不要孩子,只要阿诚,若明绰是她此生唯一一个亲生孩儿,他就让明绰做他最后一个孩子又如何?

  如若可以选择……

  “徽音,从前你在母亲身边辛苦了,我心里是感激你的,可是……不管以后如何,你万万不可伤害夫人,夫人心肠很好,只要你守规矩,她不会苛待你。”

  “公子放心吧,”朱徽音突然抬起头来,鼓起勇气看了明楼一眼,“夫人的美名妾早有耳闻,亦有目睹,贱妾定会敬重夫人,不让公子为难的。”

  “如此便好。”明楼点点头,拿起堆在一旁的新做好的大氅大步离开。 


  夜最暗时,明楼捧着貂裘,踏月色而来,便见到阿诚缩在桌案边睡着了,他将怀中的裘皮大氅盖在她身上,见她昏昏沉沉仍未醒来,便把她抱起,去了榻。

  母亲的安排并非毫无道理,把真正的原因瞒着阿诚也是为照顾她的情绪,可母亲不容他无子嗣承继,他也无可奈何,只得接受。

  “阿诚啊……对不起,是我不好。”明楼把阿诚慢慢放在榻上,把大氅盖好,又吻了吻她熟睡的脸颊。

  阿诚在睡梦中摸索着勾住了明楼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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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*之所以沈剑秋的儿子大名叫“明阳”,小名叫“阿苗”,是因为历史上曹植的长子就叫曹苗,封高阳乡公。

  其实历史上甄夫人应该是先有儿子的,还是长子,然而因为阿诚是“甄夫人+郭女王”的设定,我就改了。以及,除了基本框架之外,三国历史我基本上不会参考了,因为作者真的就是个历史废,而且历史上的曹丕虽然是个不错的皇帝和诗人,但他也真是心胸狭窄还很渣,圆回来太难了……

  写得越来越平平淡淡像流水账,大家将就看,以及,还是想要一些评论呀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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